浓郁的血腥味,腐败的残躯,滔天的怨气,似乎是妖邪滋生的最好的温床了,而此时,在血海的核心位置,窝着一只长相奇特的妖兽,通体赤红如血且附有鳞甲,三尾,虎爪,鹰翅,蛇颈,豹首,蛇颈处有着类似于坎肩的紫色毛发,除左右双目外,额头虬结处还长有一眼,它的双目圆睁,额头的那只单眼却处于闭合状态,鼾声如雷,显然处于睡眠状态。只见它窝在自己的地盘,鹰鼻呼出的气流击打在前爪附着的鳞甲上发出极有韵律的声响,它周围堆积成一座小山的尸骸有被捕食的痕迹,而且看这些尸骸的腐败程度,它上次进食应该是半个月之前了,为了减少不必要的消耗,似乎妖兽都有吃饱就睡的习惯,而且看样子,这只妖兽的休眠期挺长的。
妖兽和普通的妖族最为不同的一点就是,它们大都是浊气糅合了动物尸骸而形成的,少部分也有一些植物的外貌特征,总之大多数妖兽因此保留了动物的一些行为特征,比如过冬之前大肆存粮,冬眠之类的习性。所以说,这尸山血海除了帮助它完善领域,作为防御机制外,恐怕还有部分是它为了冬天存的粮,而它显然也有冬眠的习性,只不过是因为食物充足,所以它的冬眠规律就变成了,睡上一段时间,进一次食,再睡一段时间,以此往复来度过这个冬天。也就是说,这里大部分的尸骸都是它过冬之前捕食的,个别腐烂程度较为严重的怕是春夏季就遭其毒手了。
天堑绝地中居住在“阙都”之外的流民有多少?很多,毕竟整个“阙都”的总人口才只占天堑绝地的三分之一。虽然每年外派的精英祛邪者不少,但在这庞大的人口基数面前基本就是杯水车薪,遇上普通的妖邪,问题不大还可以应付,一旦遇到这种移动天灾类型的妖兽就很难面面俱到,经过这些年妖邪与祛邪之间的博弈,有些智力的妖邪一般都不会选择对祛邪者下手,因为它们发现一般斩杀祛邪者通常的后果就是会引来更为强大,数量更多的祛邪者,但它们会像盯着羊群的饿狼,只要牧羊人一疏忽就会叼走一只,在它们眼里,曾经是它们圈养人类,现在只不过换了祛邪者来圈养罢了,只是捕食繁琐了些。
它们的这种想法,祛邪者很明了,但没办法,“阙都”位为天堑绝地的中心,受到妖邪侵袭的压力最大,也需要足够的祛邪者留守,他们外派的人员终究还是太少了,只能尽力保证大多数人的安全。只是这只妖兽为了晋级显然已经越了界,它屠戮了多个村落,甚至灭杀了多名祛邪者,它或许明白杀了祛邪者会惹得一身骚,但是正值凛冬,明白祛邪者并不活跃的它选择铤而走险一回,为了晋级,为了脱离天堑这片囚笼,然而多位祛邪者的失联还是引起了阙都的重视,并发布了悬赏,虽然感兴趣的不多,毕竟冬季外出却邪,即使是有经验的祛邪者也容易栽跟头。然而北陌因为本就要外出,就顺手接了下来,却没想到会这么棘手。
“这幅姿态,难道是妖兽时年么,而且还是快要晋级为魍的时年,掌握时间法则么,难怪清流镇会变成那样,从原本的繁荣兴盛变得枯败荒芜,这次还真是遇上硬茬了啊。”此刻已无限接近于核心地带的北陌,辨认出了眼前的那只妖兽。
时年妖兽,极其稀少的妖兽,整个阙都,关于其的藏书都没有多少,仅有大致外貌描写,关于能力方面的记载很模糊,只知道与时间有关。但并不影响祛邪者对其的忌惮,毕竟时间作为最神秘也最无情的法则,对于祛邪者来说是最为棘手的。大多数妖兽都是浑浑噩噩的,灵智未开化的,掌握的大都是简单粗暴的法则,所以掌握类似时间这种高级法则的妖兽其实并不多,不巧的是时年便是其中一种。妖的实际划分为魑魅魍魉四级,时年幼体便是魅级妖兽,生来各项素质就远超寻常妖兽,初步掌握时间法则,额头的第三只眼只有在摄入足量的血肉精魄后才能发育完全,继而完美掌控时间法则进入成年期,跨入魍级,破开已经有些难以维系的初代封魔结界,从而获得更大的“狩猎场”,所以即将成年的时年为了摄入足量的营养,对人类的威胁程度甚至远超成年体。另外,据传言,时年的第三只眼具有极为特殊的能力。
以北陌目前的实力,灵力量属于一流,但灵力的掌控与感知,对敌经验仍在二流,受到这些方面的局限,他也只能徘徊在二流中上游,这在年轻一辈确实足以自傲了,但还不够,时年半魍级的实力,抵得上多位一流祛邪了,面对这种妖兽,依靠灵力量是能耗上一段时间,但随着体力的流失,再小的弱点也会被放大,随之暴露出来,只能说这是九死一生的杀局。
“有些事,总该有人来担负的,与其将自己的生死托付于人,不如我来承载他人命运,吾辈祛邪者,本当如此。所以,我不会踌躇不前了,为自己,也为他人。”似乎为了排解胸口的闷气,北陌叹了口气,眼神坚定下来,紧了紧悬于左腰间的灭烬,身形微曲,此刻身体中逸散出来的部分灵力扭曲了周围的空间,继而,他向时年所处的位置极速而去,毫不迟疑。他明白,恐怕自他进入它的领域的那一刻就已经被时年发现了,而现在熟睡的状态只是使他麻痹大意的假象罢了,时年既然能掌握时间法则,就绝不能把它与蒙昧未开的妖兽相提并论,其智慧程度很可能不下于人类,不然那么多的精英祛邪者不可能一条灵力短讯都发不回阙都,必定是事发突然,被一击而溃,或者落入了它的算计,着了它的道。既然已被发现,那就要占据主动权,以攻为进,反过来打它个出其不意。
灵力裹挟着的人影瞬间撕开了迎面的尸山血海,发出音爆之声,仿若雷鸣,被撕开的空气摩擦着剑鞘,内在的剑刃也在空气中不断抖动,发出“锵~锵”的嗡鸣之声,北陌在一瞬间就出现在了时年的上方,他的脸在极速的空气冲击中有些面目狰狞,双臂青筋暴起,借助冲势右手拔剑,一气呵成,冰冷的剑刃仿佛也感应到了执剑者的那一腔怒血,在灵气猛然的倾注下变得通红,剑鸣声声震耳,向着眼前那守株待兔失败,似乎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年砍去。
北陌有信心,如果这一击能中的话,不求斩杀,至少也能重创这头食人饿兽。然而终究还是失算了,时年妖兽虽未反应过来,但还残留着野兽直觉的它,身体自己做出了行动,向右偏移了几步,致使其避开了头颅要害,虽然被削去了部分皮肉,甚至失去了左翼,但并未被一击而溃。即使它才只是半成年的妖兽,时间系的能力还不能完美运用,但它肉体的恢复速度却仍是得到了不小的增幅,配合健硕的身躯,让一击不成的北陌时刻不敢放松警惕。
“吼~人~类,祛~邪,卑劣~的~家伙”作为妖中数得上名号的时年,平时只有它算计别人的份儿,何时如此狼狈过,这个在它眼里,本该像其他祛邪者一样被其示敌以弱的表象所迷惑,最终迈入陷阱走向死亡的愣头青,却根本没给它发难的时间,甚至差点一击斩了它。反应过来的它先是后怕与惊愕,随之而来的疼痛则激起了的愤怒,大吼出声,一时间,尸山血海都沸腾了起来。
“居然会说话了,已经有一部分魍级的特征了么,看来距离你晋级的时日也无多了,不过我会让你时日全无。说我卑劣?似乎守株待兔的那个是你吧,想请君入瓮,也得看你吞不吞的下。”即使一击过后,手臂发麻,力有不逮,即使双方实力悬殊,北陌也依然没有任何逃跑的念头,由单手持刀,改为双手,紧紧举着手中的灭烬,盯着眼前那怒焰滔天的暴虐妖兽,毫不留情的反讽道。
“你~会~为~此~付~出~代~价,作为~祛邪者,你~很不一样,灵力~充沛,血气旺盛,我见过的~所有祛邪者~都远不及你,你必将是~我~晋级路上的垫脚石。”似乎渐渐掌握了人言,时年的话语不再磕磕绊绊的,它望向北陌的眼神除了愤怒与忌惮之外,显然还有着深不见底的贪婪。
“想拖延时间么,这种把戏还是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。”察觉到时年渐渐恢复的伤口,北陌瞬间洞察了时年的意图,不愧是高阶妖兽,玩起阴谋把戏来一点也不比家里那些老爷子差。北陌自不会坐视其慢慢复原,再次发难,“律令,灵焱。”
之间周围那不断涌动的血气被瞬间蒸发,经过昨夜的天藏馈赠,感知能力,掌控能力有所增长的他,终于能对灵焱进行更为精细的操控了,只见灵焱并未扩散,反而在他的操控下,由周身流于剑身表面,由特殊材质制作的斩妖剑灭烬也在此刻变得更加气势逼人。不熄的灵焱,不屈的灵魂,似乎也使得灭烬诤鸣之声更甚以往,北陌微微前倾,双手持于右耳处,斜举灭烬,眼中直视着那跃动的火焰,左脚点地的瞬间,地表陷落,整个人如离弦之箭飞射而去,目标只有一个,妖兽时年。他时刻牢记着北家祖训,凡祛邪斩妖者,不可怯战,逢战必招招全力以赴,若有余力,则是蓄力,为了下一次的全力一击而蓄势。因为北家的祖训,北家的祛邪者大都悍不畏死,从不畏缩,伤亡率反而有所减少,有生力量留存的很多,这也是北家能成为阙都四大祛邪世家之一的根本。
“哼,找死。”时年发出雄浑的怒吼,面对来势汹汹的北陌,也不慌张,粗壮的前爪肌肉虬结,猛然拍向地面,扬起碎石企图打乱北陌的步伐,拖慢攻击节奏,继而尸山血海的怨气,血气在其口中凝结,被其吞下,其身上的伤口迅速复原,“该死,要不是我还未能完美掌控时间,这点小伤何须用的到好不容易积攒的血肉精魄,那些可都是我突破的根基。既然如此,就拿你的命来换。”
暴怒的时年,不再吝啬自己积攒的血肉精魄,不断吞食,伤口不断复原,甚至被北陌砍下的左翼也重新长了出来,双眼充血,第三目微微睁开,似乎抱着哪怕根基不稳的危险也要强行晋级。
而被碎石延缓步伐的北陌,见此也不再节约自身的灵力,再度爆发的灵力将周围不断激射而来的碎石弹开,浑身气势再度暴涨,竟有些与时年分庭抗礼的架势。
“你这家伙,是怪物嘛?你的灵力量究竟有多少?”看着气势不断攀升,灵力不断涌现的北陌,晋级边缘的时年也有些震惊。继而看着已经逼近的北陌,也顾不得安心晋级,左爪引动血海,带着漫天尸山血海向着北陌压去。
最终,两招相碰,尸山血海与灵焱谁都奈何不了谁,互相消磨,陷入了僵持,妖兽终究是妖兽,光是气力就非人力可抗。感受着剑身不断传来的巨力,北陌面色充血,双臂肌肉隆起,青筋仿佛即将爆裂一般,“可恶,灵力量够了,气力上的比拼却还是差的很远。”但此刻却也容不得他后退,一旦撤力,他便会在瞬间被尸山血海压垮,爆成一团血雾。
“看来终究是我赢了。”时年狂笑着,额前的那只时之眸,已经睁开了大半,一股诡异的力量在其中涌动,作用在了北陌的身上。
北陌瞬间觉得自己的灵力量消耗速度成倍增加,双臂的力量锐减,难以支撑。“时间加速么,已经能完美控制时间了么。”北陌紧咬牙关,虎口在灵力不断灌入,尸山血海的压力下,渗出了鲜血,双目充血,发丝也在时间法则的影响下开始泛白,北陌知道这次怕是难逃一劫了,北陌全身的气力仿佛被榨干了一般,双目有些失神,这一瞬间,仿佛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完了自己的一生。
“这就是最后了么,后悔么?倒并没有,承载他人的命运,牺牲自己,这没什么。只是作为祛邪者,最对不住的却永远是家人。爹,娘,我无法亲自把阿阴送回去了。阿阴,为兄怕是再也无法保护你了。”北陌,苦笑道。
就在他即将松开双手的那一瞬间,他听到了笛声,那是怎样的乐声啊,笛声清越,此时却无比庄严宏大,仿佛来自天际。北陌感觉自身的气力在不断恢复,灵气也迅速流动起来,似乎在与笛声共振,他流失的生命力竟瞬间被补了回来。“阿阴的笛声,怎会有如此功效。”北陌双目恢复神采,惊讶道。继而似乎想通了什么,“是了,昨天的天藏,其作用绝不可能只是略微增强了我的感知能力,原来阿阴才是受到眷顾的那个。声乐类的,天之律章么。等等,阿阴的体质,没有灵力也能发动天之律章么?这股子凄切的哀意,阿阴,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啊。”
“我的领域与外界完全隔绝,怎么可能会有笛声传的进来,而且这恐怖的天威,绝不可能。”对于北陌,这笛声无异于良药,可对于时年,就是噬骨之毒了。它感觉浑身都在被灼烧,额前原本快要睁开的单目竟开始缓慢闭合。“这笛声竟能剥夺我的时间能力,那可是我族血脉中世代传承的能力,竟被轻易剥夺,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力量。”时年无比癫狂,它不明白,明明毫无灵力的笛声,毫无杀气的笛声能有如此匪夷所思的能力。
“接下来,该剥夺你的时间了。”此消彼长之下,抓住机会的北陌轻易挥动灭烬,灵焱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,将时年连带着那尸山血海顶了回去。